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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四郎的伦理底线

2006-06-07 16:33:00 来源:博览群书 傅 谨  我有话说

电视剧《施琅大将军》在中央电视台的播映,有关历史上的民族争端,尤其是曾经在民族争端与战争中以“鹰派”代表人物而受到历史充分肯定的英雄人物的当代处理,又成为一个热门话题。类似的话题近几年里总是重复出现,比如说新的中学教科书声称要重新处理以抗击当年的异族入侵而名垂史册的文天祥、史可法等历史人物,

以及当某位艺术家试图用一座新的塑像让岳飞庙前跪了数百年的秦桧重新“站起来”,引起的反响都不可谓不强烈。这些争论,并不同于人们对汪精卫胡兰成周作人等汉奸的评价,因为那些历史英雄们所处的背景比数十年前的中日战争更具历史的复杂性。这复杂性就在于在后来的历史进程中,中国渐渐形成为一个多民族国家,而当年曾经连年交战的敌国与异族被统一成一个国度,于是以前民族间的充满血与火的战争,忽然似乎变成了大家庭内的兄弟吵架。假如我们可以将现在的国家版图复制到过去,尤其是,假如我们只是用是否赞颂“统一”这个标准,以判断某种历史叙述是否“政治上正确”,那么,主张投降讲和的“卖国贼”就成了“历史的好人”而主张抵抗的“前”英雄就会反而成为“分裂祖国”的坏人。

但以往我们的故事不是这样颠来倒去地讲的。有一个流传广泛的经典剧目比其他英雄的故事都更像是讲兄弟吵架,而且确实就是用战争中各事其主的兄弟的关系来切入民族战争的,它就是京剧《四郎探母》。

《四郎探母》故事源于杨家将演义。杨家将的故事从宋代开始就已经家喻户晓,明清两代这个故事衍生出无数分支,有关杨老令公以及他的七个儿子、以及他的妻子媳妇乃至他家的丫环如何为国尽忠的悲情故事,派生出一棵极其庞大的故事树。相对于叙述杨家几代英烈的英雄传奇,《四郎探母》的故事在其中非常特殊。说它特殊,是由于在历史的传说中以“一门忠烈”而家喻户晓的杨家,出了在一场极惨烈的战事中遭遇家国大不幸而流落番邦的杨家四郎,他居然成为宋朝的死敌、当然也就是忠君报国的杨家的死敌――辽邦君主的女婿。类似的故事有另外一个版本,他的八弟杨八郎成了另一个情节极其相似的故事的男主人公,同样的流落又同样被番王招亲,但那个传说似乎不如杨四郎的故事那么风行。无论是四郎还是八郎,都让人感慨好姻缘是要讲门当户对的,哪怕再蹊跷也是如此,所以做人就要做杨家儿郎,即使流落番邦都能齐刷刷地运走桃花,被太后和公主相中招入王府,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所以这样的情节安排,最极端不过地体现了普通民众对杨家将的好感,即使对待杨家流落番邦的儿郎也不改变他们的这份痴情,大凡流传广泛的故事,没有老百姓的喜欢是不可能的。

宋辽是正在交战的敌国,而隐姓埋名流落番邦的杨四郎不仅没有成为深入敌后的007,反而成为辽邦驸马和大将;《四郎探母》以宋辽两国交战为背景,成为辽邦驸马的杨四郎在这个家国一体的背景下随萧太后出征是理所当然。然而,这里异乎寻常的戏剧性,在于阵前的驸马爷听说,“萧天佐在九龙飞虎峪,摆下天门大阵。宋王御驾亲征,六弟挂帅,老娘解押粮草来到北番。”杨四郎阵前的对手是他的至亲,宋营的领军人物竟是他的同胞兄弟杨六郎,还有为大军押解粮草的生他养他的母亲和他的结发妻子。《四郎探母》是这样处理对垒双方既是亲人又是敌人的复杂关系的――仗该怎么打暂且不管,该打总还是要打的吧,两军交战前,四郎想见上亲人一面,总是人情之常――“萧天佐摆天门两下里会战,我的娘领人马来到北番。我有心回宋营见母一面,怎奈我身在番远隔天边。思老母不由儿肝肠痛断,想老娘不由儿珠泪不干。”无奈军中壁垒甚严,久别的母亲近在咫尺不能相见,心情焦虑之下,四郎被夫人逼得说出自己是杨家后代这一真相,亏得公主感念他思母心切,为他盗出令箭助他过关,但前提是他一夜之内必须回还。为了能够顺利探母,四郎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条件,因此他回到宋营与母亲妻子短暂相见之后,不得不狠下心来尽速回转;而回到辽营,萧太后又要治他的死罪,公主和国舅为他说情,情急之下他与公主生的孩子,也就是萧太后的外孙一阵哭啼,终于唤起太后的亲情,于是,杨四郎得以成功地达成探母的愿望,他与公主的婚姻乃至于生活的完整性也有了大团圆结局。至于以后是不是打仗与战场上兄弟如何交手,那不是这部戏所要旁及的问题。

杨四郎身处如此窘境,是戏好看的关键。《四郎探母》整部戏,包括“坐宫”“见母”“别母”“回令”所有这四个关键场次,亲子之情、夫妻之情而且是面对两个女人两桩婚姻的双重的夫妻情怀,还有兄弟之情父子之情,以及尖锐对立的民族立场,场场均是心灵上不能两全的人生大抉择,生死之间的天人交战,曲尽人心人情人性,感人至深。有人说中国传统戏剧不擅长于表现人物复杂的心理,说什么人物类型化,缺个性,看看《四郎探母》,觉得那真是痴人说梦一般。

迄至清末,《四郎探母》的舞台呈现无论唱做都已经定型,无疑已经是京剧剧目里经典中的经典。艺术上是这样,伦理道德方面同样如此。如果说中国传统道德以“忠孝节义”为“国之四维”,那么这部戏,于“忠”上或许尚可一争,但是于“孝”“节”“义”三者,尤其是在它们的相互冲突中加以表现,处理得相当深邃与动人。也正是因为于“忠”这一道确实有其含混之处,早在清末就有革命者批评它在民族关系的处理上背离了汉族的立场,从1940年代直到“文化大革命”则被无数人批评为是在“歌颂叛徒哲学”,几乎是每次政治运动,在戏剧界的甚至在更大范围内,《四郎探母》都会成为核心话题,并且波及到擅演和爱演这出戏的演员,为这部戏的上演辩护的批评家。这出戏是否被允许上演就因此成为中国近几十年戏剧和文艺政策的风向标,可以用来很方便地衡量不同时期不同地区戏剧政策的严厉程度,1949年前后是这样,1956年前后也是这样,1962年还是这样。最后一次是“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四郎探母》的全本由一帮喜爱京剧的玩票的“新闻工作者”在北京重新上演,从戏剧界到整个文艺界,都把它看成一件具有标志性的、足以体现“新时期”宽松文艺政策的事件。

一百多年来,所有针对《四郎探母》的批评,都带有很强烈的道德色彩,义正辞严,不容置辩。但《四郎探母》并没有因为这些激烈的批评而终止它的生命,相反,它出人意料经受住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而顽强地存活了下来,比起绝大多数看起来比它更没有理由被禁、却在事实上早就赶下了舞台的传统剧目,表现出久远得多的生命力。几乎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有力的理由它就那么演着,哪怕就剩下“坐宫”这一场戏;而让“坐宫”这场戏在1950年代初那样大规模的禁戏背景下仍然能够在北京舞台上露面的理由,据说是“取其音乐上的完整”,但事实上“坐宫”这一场在音乐上,除了杨四郎“叫小番”的一句嘎调以外实在是缺乏情致,相反,我以为像“坐宫”的情境,杨四郎和铁镜公主夫妻选择用大段的西皮快板,如同夫妻平时为小事斗嘴那样谈论生死大事是不合适的,至少是不精彩的,更谈不上什么“完整性”。然而,就算后来的演员唱不上那句嘎调了,“坐宫”还在演。这样的狡辩居然也可以为《四郎探母》留下一线生机,真是个奇迹。

京剧《四郎探母》在近代的命运堪称坎坷,虽然1950年代初它奇迹般地逃脱了遭禁的厄运,仍然是一个备受争议的剧目。恰由于京剧《四郎探母》以及这一题材本身同时存在丰富的内涵与激烈的争论,很多人都以为能做所谓“去芜存精”的工作“去其糟粕存其精华”,踩在这块艺术巨石之上以显示自己更为高大,数十年来对它的改写层出不穷。还真有把杨四郎往007的路上去写的,把杨四郎故事演绎成宋代中国的间谍戏,让杨四郎成为在辽邦收集核心军事情报的卧底,于是“探母”就成为在个人私情掩饰下为我大宋朝“踏平贺兰山阙”做出重要贡献的地下工作者。改编者大约是想通过这样的情节,让杨四郎从“叛徒”变成像杨家其他的儿郎一样伟大的民族英雄,而且还十分地忍辱负重,但是这样一改,好像杨四郎的行为反而显得更加落入卑鄙一路,因为那样的杨四郎流落番邦就不再是无奈而且充满了虚伪与欺骗;也有走传统戏《三关排宴》的路子的,而新近一位知名剧作家以这一题材重新创作的《三关明月》,就以佘太君与萧太后在三关相会为杨四郎和杨八郎一起解套,明月朗朗,两位老夫人念及既然已经成了双重的儿女亲家,自己人了,还打什么仗?讲和了吧。于是两位位高权重的老太太在阵前一团和气地议和,家仇国恨顿时消弭于无形。两位手握兵权的老太太就这样以两人是儿女亲家为理由决定不再打仗,双方签订了和约,民族倒是提前团结融合了,但是小女子或者说是老女人的儿女私情成为在民族冲突中决定战与和的关键性因素,这就不仅仅丧失了历史进程中权势人物的责任与原则,更是不可思议的轻率和徇私。如果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有一点点影子,且不论萧太后,至少佘太君,恐怕要替代潘仁美成为老百姓人人诅咒的卖国贼了,导致杨家悲剧的所有劣行都会被堆积到她的头上。因此,所有这些改写不仅没有解决《四郎探母》故事必须面对的道德诘难,反而成为更多争论的对象,因为它们都没有真正的道德洞察力,无法像京剧《四郎探母》那样将民族大义与个人亲情之间的激烈冲突,处理得举重若轻。所有那些看起来是在为杨四郎正名的、或者帮杨四郎解决忠孝忠义之间尖锐冲突的改写本都不能替代《四郎探母》,因为在《四郎探母》,虽然杨四郎不像其他杨家将故事里的英雄主人公那样令人崇敬,却依然有他清晰的伦理底线,杨四郎是有道德内涵的人物,而且他所遵循的道德信念,是人们能够接受的。这就是近代以来有关京剧《四郎探母》的争论如此复杂且具有丰富的人文内涵的根源。

确实,《四郎探母》的男主角杨四郎在道德上很不完美,从汉族的立场上看也很不爱国。但是杨四郎的行为却仍然符合中华民族历史进程中普通百姓所认可的基本的伦理道德框架,而且,民众正是通过这个故事的叙述以及流传,建构起民族冲突的特定语境下对人基本的道德要求,而在这一框架中,“义”的价值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强化。

《四郎探母》的故事之所以成立以及感人,一个非常重要和关键的原因,就是大汉的杨四郎和番邦的铁镜公主相互之间通过十五年的婚姻生活建立起来的跨文化的信任。这种信任在表面上,系之于相互之间的盟誓,四郎在要向妻子透露自己曾是敌国大将的真实身份时,首先要求公主盟誓,他说是“我在南来你在番,千里的姻缘一线牵。公主对天盟誓愿,本宫方肯吐真言。”同样,公主表示愿意协助丈夫盗取令箭让他能够前去探母时也要求四郎依样画葫芦,“适才叫咱盟誓愿,你对苍天就表一番。”一句简单的盟誓就构成了双方在如此重大的、甚至是生死与之的事件上的绝对信任,当然不仅仅是由于对于咒语的迷信,更是由于双方都存在对于对方遵守承诺的期待、以及应该能够遵守承诺这种基本道德素质的信任。因此,在这里真正起作用的,主要是对于重然诺的人格戒律的依赖,换言之,是相信人之为人,是有一些基本的道德操守的。遵守承诺,言而有信,并且知恩图报,就是通常所说的“义”的主要内容之一。在《三国演义》创造的世界里,这种“义”在关云长的行为举止中得到最充分的阐释,其中一个重要细节就是他与曹操、刘备之间的关系。曾经事过相互敌对的几位主公的关羽之所以从未被看成是“叛徒”,大约不仅仅是由于三国时代还没有清醒的民族国家意识,更是由于在曹、刘甚至更多阵营之间穿梭的关云长,在最终做了大致符合汉胄正统的选择的前提下,始终没有背离“义”这个更重要的道德要求,而《三国演义》评价包括他在内的诸多战将在既敌对又合作的多方经常变换角色身份时的行为,同样高扬的是这样的价值。在这样的道德体系框架中评价杨四郎的行为,就不能简单地看他是否投降了番邦,而更要看他既然因其不得已而成了番邦的驸马和大将,那么他面对自己这个新的身份应该有怎样的操守,就像“身在曹营”中的关羽可以“心在汉”,但仍然必须按照自己作为曹营大将的身份行事一样。因此,四郎可以思母探母,公主也可以为他盗令,但是公主对他的承诺和他对公主的承诺必须相互遵守,这是“信义”,而且加上他与贤惠的铁镜公主以及襁褓中的孩子的感情,这“信义”就更有分量。因此才有“哭堂”一场(也有称“别家”的)的情感高潮,经历“双龙会”这场天昏地暗的家国惨剧,流落番邦一十五年的杨四郎好不容易与老母发妻兄弟重新相见,转瞬就要再度分离,生离死别之际的骨肉亲情,一时迸发出来;而佘太君和杨四郎母子间的情感冲撞是如此尖锐而且令人心酸。佘太君急切地对儿子说道:“哎呀儿呀!你才得回来,怎么又要回去?儿岂不知,天地为大,忠孝当先!”杨延辉的回答是:“哎呀母亲哪!儿岂不知天地为大,忠孝当先;儿若不回去,可怜你那番邦的媳妇、孙儿,俱要受那一刀之苦……!”在这里,杨四郎说的是媳妇孩子的性命交关,背后的支撑则是他的诺言,当杨四郎忠义不能两全时,义成为更优先的选择。而进一步,《四郎探母》在文化意义上的深刻与感人就在于,它丝毫没有回避这种选择的艰难与痛苦。

因此,在中华民族的伦理道德体系中,“义”似乎更像一种超越利益的绝对的道德律令,说它“绝对”,是由于不仅它被解释成超越个人利益的一种价值,而且是可以超越国家利益的,而清朝之所以能够和愿意承继中华民族之大统,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于它对于这种绝对的道德诉求的接受与认可。或许施琅的例子可以在这里又一次被援引,当然还有吴三桂、史可法,决定清朝帝王和将领对他们的爱憎与态度的,并不仅仅是他们对待清朝大军入关以及统治的反应,而恰恰是他们在道德上所达到的高度。因此,清朝对施琅这样的人,是在鄙视中赤裸裸的利用,对吴三桂,是在忌惮与借重并存时不得不忍耐他的存在,包括在万不得已时甚至允许他成为手握大权的西南王,而对于史可法,才有真正的崇敬之情。三种不同态度背后的价值取向,一目了然。这里就用着一句俗语――叛变的行为是受欢迎的,而叛徒永远不受欢迎。反过来说也一样,史可法的抵抗使清兵付出了巨大代价,他们是恨之入骨的,因此用“扬州十日”发泄这种现实的仇恨,但史可法的忠义与勇敢,却是他们同样崇敬的品德,因此他们为史可法建忠烈祠,以弘扬这种永恒的价值。

当然,“义”并不是道德的全部,佘太君说“天地为大,忠孝当先”,就暗含了对杨四郎的批评。京剧《四郎探母》对杨四郎有保留的道德肯定,意味着我们不需要把每个戏剧主人公都演成完人和英雄模范,《四郎探母》告诉我们,艺术并不只是用来歌颂英雄或者揭露罪恶的,有时它也可以用来写写像杨四郎这样的争议人物,纵然大节有亏,毕竟也不是无情无义的禽兽。当然,要写得好,要成为经典,还需要对特殊人格的境遇的丰富性与复杂性有更多的洞察与揭示。既身为番将又身为杨家儿郎,要恰如其分地回应观众对于持有这种矛盾的双重身份的戏剧人物矛盾的道德期待,才有可能写出和演出一个虽有违“忠孝”之道,却仍然能够让公众接受的杨四郎。

一方面,《四郎探母》当然要为杨四郎之成为让人同情的戏剧主人公解决一些道德上的障碍,比如说强调四郎是在流落番邦的特殊背景下,被擒后为了求生不得已改名换姓,又因其英武误打误撞地成了驸马,这样,他既不是投降更不是背主求荣,虽然他确实获得了荣华富贵;至于一十五年的时间区隔,虽然不能用来作为四郎不再爱国的理由,至少可以用来说明他与铁镜公主的深厚感情。在这样的前提下,《四郎探母》就可以把杨四郎已然成为辽邦驸马当成一个既成事实来演绎,来正面地解决此时此地的杨四郎究竟应该怎样做人,究竟应该有怎样的行为准则这一难题。它想要让读者和观众理解的是,假如一个人已经落到了这种境地,那他将如何解决他所面临的问题;因此我们要讨论的是京剧《四郎探母》里的杨四郎,而不是如何才能培养出更完美的杨四郎。一边是母亲、发妻和祖国,一边是给予自己恩惠和安逸生活的辽邦以及一十五载对自己情深似海的公主、太后和亲生儿子,在这里,他对两个家庭甚至包括两个国家的情感冲突,就构成了杨四郎道德悲剧的核心。在某种意义上说,杨四郎的困难就在于,无论他做什么选择都意味着背叛。而他的选择,就是在背叛的宿命中,坚守住自己做人的最后底线,于是在我们这个始终强调“忠”和“孝”的文化环境里,杨四郎虽然够不上“忠臣”“孝子”,却因其还有“义”,才得以被民众接受、理解,并且因其对“义”的坚守之困难而获得巨大的同情。

这就是京剧《四郎探母》的历史分寸感,难得的是《四郎探母》从明清一直演到今天,从头至尾,没有用一点笔墨去试图将杨四郎“塑造”成威名远扬的什么“大将军”,也没有用什么人性至上的人道主义理论去为他投身番邦做正面的辩解。这恐怕是电视剧《施琅大将军》的创作者们在历史的大是大非方面需要虚心学习的。施琅反复无常,背主求荣,不管算不算汉奸,至少总是个不义小人,就算从几百年以后的结果看,他收复台湾是一件于国于民有利的好事,也并不代表他就因此变成了一个盖世英豪。就像残暴的秦始皇一不小心给中华民族留下了一条长城,并不能因此嘲笑孟姜女,说她的精神境界太低以致无法理解丈夫在从事为中华民族建筑永恒象征这一不朽的事业;更不能因此就忘记秦始皇的残暴,残暴就是残暴,不能因为他在客观上为民族与国家成就了一桩功德就予以原谅甚至加以粉饰。

在我看来,评价一个历史人物,关键并不在于是将他回放到他所处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还是用所谓“今天的历史眼光”加以评价,而在于无论是将他放到原初的历史语境里还是放在变化了的历史背景下,他的行为举止都必须经得起普世道德的苛求;因此,真正重要的是,给予一种行为以正面的或负面评价的那个道德的或者政治的标准,是应该经得起历史的检验的,因为历史与文化,都需要有纵深感的道德观念。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之所以狭隘,正是由于他们把利益视为道德唯一的基石,将是否符合民族的或者国家即时的或永久的利益,看成是判断与衡量一个人与一种行为的唯一标准,而忘记了人类应该拥有一些更永恒的价值。

这是道德比利益更高更重要的一种强调,哪怕面对的是“国家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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